悠影。

證明自己住在砂糖罐裡！

2014.08.1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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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個普通的早晨，至少對方蘭生以外的人來說。

 到了平時該清醒的時辰，方蘭生自然而然睜眼，迷迷糊糊地起身，打了個呵欠，伸手揉揉惺忪睡眼。此時，他感覺到眼前多了些什麼。

 他將手舉到眼前，赫然驚覺小指上多了條線，紅彤彤的，煞是搶眼。那紅線長長的拖到地上，直連到房門外。

 ……誰的惡作劇啊。

 方蘭生扯扯那條線，發現他雖拉得到線，卻是輕飄飄的，毫無重量，彷彿沒有實體。

 怪了。

 他盯著手指上的線看，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許多讀過的神鬼志怪小說，這情形竟和某個傳說不謀而合，對得上號。

 不會吧。方蘭生略略張嘴。

 月老紅線？

 未知是真是假，方蘭生此刻已完全投入在那神話裡頭，而他最好奇的是，紅線另一端是綁著誰。

 該不會是襄鈴？

 想著狐狸少女嬌俏可人的笑靨，方蘭生臉上泛起甜滋滋的傻笑，飛快地整理自己的儀容，束好及肩黑髮，期待著出去找他心儀的女孩。他笑容不減，腳步輕快地推門出去，正巧遇見同行的藍衣少女，少女見到他，開心地打著招呼，「蘭生，早安～」

 「晴雪，早啊。」方蘭生朝她揮揮手，不自覺用了綁著線的手，他緊張起來，急著想收回手，可風晴雪好似沒看見，笑嘻嘻地湊過來，「肚子好餓，不知道客棧準備了什麼早餐？」

 方蘭生眨了眨眼，拿手在風晴雪面前晃了晃，「晴雪，妳看得見這個嗎？」

 「蘭生的手？」風晴雪依言打量方蘭生的手指，「怎麼了嗎，是不是受傷？我幫你治療！」

 「不，不必，我自己來就好。」確定少女看不見，方蘭生鬆了口氣，把手背到背後，「去吃早餐吧！」

 「好～」風晴雪無憂無慮地踏著輕巧步伐下樓，向著她等待已久的早點而去。

 方蘭生偷偷瞧著地上的紅線，延伸至客棧一樓，他隨即跟著風晴雪下去，欣喜地看到黃衣少女和紅衣女子坐在桌邊吃早餐。

 ……然而紅線的方向不是往那裡去。

 滿腔的喜悅忽爾被澆熄，方蘭生呆呆地走到桌邊，紅玉見他如此模樣，不禁掩嘴輕笑，「猴兒怎地如此失魂落魄？」

 襄鈴聞言，抬頭望向方蘭生，嚥下嘴裡的肉包子，點點頭，帶動鈴鐺輕響，「嗯，呆瓜看起來更呆了。」

 「……果然還是受傷了嗎？」風晴雪擔憂地拉過方蘭生的手，「我幫你看看？」

 「晴雪，我、我真的沒事！」方蘭生連忙抽回手，找個藉口掩飾，「只是剛起床，還有些困。」

 「果然是呆瓜。」襄鈴下了評語，繼續吃著她心愛的肉包子，方蘭生為了表示自己無恙，出手拿了個饅頭，慢慢吃起來。紅玉與風晴雪見方蘭生並無大礙，不像身體不舒服，便也用起了早點。

 明知紅線不在襄鈴手上，方蘭生還是不死心地注視著襄鈴的手，宛若這樣做，線頭就會自動纏上女孩指頭。

 可惜徒勞無功。

 眾人吃飽喝足後，襄鈴首先站起來，拉著紅玉的衣袖，「紅玉姊姊，襄鈴想去看看市集。」

 「市集？好像很有趣的樣子。」風晴雪提起了興致，「我跟妳們一起去吧？」

 「妳也要去？」襄鈴鼓起了臉頰，表情卻也不是全然不願，紅玉笑笑，摸摸襄鈴的頭，「妹妹當然可以一起來。猴兒呢？」

 「我？」突然被問到，方蘭生愣住，桌子底下的小指動了動，陪著笑道，「少爺就不跟妳們去了，玩得開心啊！」

 他還是很掛心紅線另一端的人會是誰。

 等到女孩們都外出，方蘭生也循著紅線出去。街上人來人往，無人注意到方蘭生和那條線，那線倒也神奇，在人群中仍無被拉扯的跡象，筆直筆直地向前。

 其實他命中註定的那人也不一定會在這城鎮，方蘭生僅是抱持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在找。他一直都希望能找個嬌小可人、溫柔嫻淑的女孩陪他過下半輩子──但似乎不是襄鈴。方蘭生確實失望，可他在想，如果現在找到紅線繫著的那人，能不能偷偷解下紅線，轉而牽起他和襄鈴的姻緣？

 思及至此，方蘭生更是卯足了動力，不知不覺，走到了鬧區。由於他持續低著頭找紅線的蹤跡，沒仔細看前方，導致他一頭撞上某團黑呼呼的物體。

 「……痛！」腦袋瓜被硬梆梆的東西重擊，方蘭生疼出淚，基於那是自己沒看路的錯，他還是只能乖乖道歉，「那個，不好意思啊，撞到──木頭臉？」

 黑衣少年面無表情地看著小書生。

 既然是這傢伙，方蘭生便失了道歉的欲望，捂著受傷的部位，撇撇嘴，「木頭臉，你幹嘛站在這裡當根木頭？也不動一下，害少爺撞上！」

 「自己不看路，怪我作甚？」百里屠蘇雙手抱胸，冷冰冰地回應。從高度來看，方蘭生應是撞上了百里屠蘇肩上的鐵甲，頭上隱隱發疼，方蘭生氣不打一處來，正要開口念叨幾句，卻瞄到百里屠蘇的手。 

繫著線。

 方蘭生瞪大眼，一把抓過百里屠蘇的手，死命地瞪著。

 不等方蘭生看清楚，百里屠蘇已用力抽回手，語氣滿是不悅，「作甚？」

 「……怎麼會是你這個木頭臉……」方蘭生失神地喃喃，他手上的線與百里屠蘇手上的線，的的確確是同一條線的兩端，「不是應該是個可愛的姑娘嗎，怎麼會是你這開不了花的木頭臉！」

 「……胡言亂語。」百里屠蘇聽不懂方蘭生的話，臉色黑得可怕，「你還沒睡醒？」

 「誰還沒睡醒！」方蘭生氣呼呼地一跺腳，撒腿跑掉。

 百里屠蘇望著小書生的背影，直到消失無蹤，才轉頭去看旁邊的板子。

 

 方蘭生回到客棧，衝進自己房間，一屁股坐到床板上，拉住紅線拼命扯。

 誰要和那冷冰冰的木頭臉天生一對，明明對女孩們不差，在他面前卻是萬年面癱、說話狠毒，擺明是特別針對他，一點也不留情面。

 天曉得晴雪和襄鈴怎麼會看上那種傢伙，連紅玉亦處處說他好。

 百里屠蘇只不過是比他好看了那麼一點點，硬要數優點還真找不出幾個，還不就是個武藝高強、殺起怪來威風八面、懂得優先保護隊友，甚至不惜把自己弄得遍體麟傷的笨蛋而已嗎！非要擠過來搶他可以自己用佛珠解決的小怪，傷還重得連風晴雪都治不好，逼得他次次都得親自出馬替那根木頭療傷！要是哪天戰鬥少了他的治癒術，百里屠蘇絕對天天趴地！

 方蘭生已從數優點變成抱怨缺點，手上的力道卻因此輕了。

 腦中閃過無數次百里屠蘇援護他的畫面，方蘭生捏住小指，壓住微微鬆脫的紅線。

 他心知肚明，百里屠蘇並非全然的壞。

 再說、看他那麼容易剩下微薄的血量，就當是少爺可憐他，勉為其難多陪他幾天幫他治傷，積積功德吧。

 方蘭生找到理直氣壯的藉口，把紅線留在了小指上，整個人居然輕鬆了許多。

 

 方蘭生顧著胡思亂想，沒察覺門外黑影晃動，當門板被敲響時，嚇了他好大一跳。

 「哇啊、是誰？」

 百里屠蘇聽見方蘭生的叫喊，一聲不吭，直接推門進房。方蘭生見是百里屠蘇，反射性地將手藏起，仰起臉問他，「木頭臉，你來少爺房裡作什麼！」

 百里屠蘇不答，慢慢走近，方蘭生坐在床上，兩人的差距明顯，黑影壓過來，令方蘭生莫名地緊張起來，強裝出不畏懼的模樣，心中直打著鼓。

 百里屠蘇在方蘭生前方一步的地方停下，沉默許久，朝方蘭生伸出拳頭。

 方蘭生以為百里屠蘇要打他，下意識閉起眼往後縮，但過了許久，也沒有預想中的疼痛。他小心翼翼張開眼，百里屠蘇的拳停在半空，方蘭生不明所以，提防地問，「……木頭臉，你做什麼？」

 百里屠蘇翻轉拳頭，攤開手掌，上頭躺著一串全新的佛珠。

 方蘭生呆滯住，「……什麼？」

 「佛珠……」百里屠蘇總算啟口，頓了一陣子才接下去，「你上次說想要。」

 五彩的佛珠，每一顆顏色都晶瑩可愛，乍看之下像是糖球串在一塊。重點是，這串佛珠帶有自動回神的功效，方蘭生即是看上這點，曾無意中脫口說過想要。

 那是極難取得的寶貝，方蘭生也是隨口說說，沒想到百里屠蘇會當真。

 ──對了，剛才撞到他的地點，是在俠義榜前。

 「你特地……幫少爺買回來的？」

 方蘭生始終不伸手接，百里屠蘇不語，乾脆將佛珠塞到他手中，轉身就走。但沒到門口，他又掉轉身，從懷中拿出一瓶金創藥給方蘭生，言簡意賅地開口，「頭，抱歉。」

 瞬間明白百里屠蘇的意思，方蘭生捻著被塞到手裡的佛珠，小聲道，「……是少爺自己沒看路，對不起。」

 百里屠蘇把藥瓶放到床板上，再一次向門口走去，方蘭生忽地對那背影喊道，「那個、木頭臉！」

 百里屠蘇止住，沒回頭。

 「……謝謝。」

 百里屠蘇隔了幾秒，終於點點頭，表示他有聽見。

 不知是否是方蘭生的眼睛出了問題，百里屠蘇的耳根泛著淡淡的紅。

 百里屠蘇走出房間，紅線牽在他的小指上，同樣被拖了出去。

 方蘭生戴上佛珠，滿臉通紅，像在做虧心事般，悄悄拉緊鬆脫的紅線，並順道打了個大死結。

 永遠解不開的緊。

 那天之後，方蘭生再也沒能看見手上的紅線。

 反正不需要。

  

＃

  

很多年以後，方蘭生趴在百里屠蘇身邊，拉過他的手，仔細盯著小指。

 百里屠蘇靜靜地用眼神表達疑問，方蘭生掐了掐他的掌心，「少爺在看我們的紅線。」

 「看得見？」

 「看不見。」

 方蘭生誠實地回答，百里屠蘇側頭，單手抓過自己腦後的長辮，拉下束髮的紅頭繩，兩端分別綁在兩人的小指上。

 「看見了？」

 「……看見了。」方蘭生忍不住笑出來，「木頭臉你是笨蛋嗎，這樣哪算！」

 嘴角是掩不住的喜悅。

 百里屠蘇放柔眼神，用小指輕輕勾住方蘭生的小指。

  

－FIN.－

2014.08.13